【原创】
毫无标点，成何体统？
-----评“一字千金”的获奖短诗《故乡》
《吹毛求疵》（18）
汉语常用成语“一字千金”有一个历史典故。传说秦国宰相吕不韦为了树立个人威信，让门客编了一部《吕氏春秋》，公布在咸阳城门上，说有能增减一个字的，就奖赏黄金千斤。后人以“一字千金”称赞文辞精妙。以前我一直认为上述故事名有虚传，不可轻信。可是日前听闻“一字千金”确有一个现实故事。有眼有鼻，有根有据。“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了”！
据中国之声《新闻晚高峰》报道， 前天（12月29日）下午，在湖北咸宁十六潭公园的东南角，一首名为《故乡》的诗歌石刻揭幕——“故乡真小/小得只盛得下/两个字”这首只有13个字的短诗《故乡》，获得了湖北“咸宁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大奖赛”一等奖，奖金10万元。天哪！按这一奖金数额，那怕小学生只用除法一算便可给出正确答案：1字=RMB 7692.30元。由此看来，主办方已具备了无以伦比的绝对优势，理应不失时机赶快申报中国汉字单价“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和“诺贝尔诗歌奖”。要是一首短诗获准“梅开二度”，必定全球震惊！
一字千金，无独有偶。古有咸阳，今有咸宁。时隔两千多年，二“咸”遥相呼应, 忆往昔，文革时曾有“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字”的说法；看今朝，诗歌界又有“字字都是珠玑，一字值七千金”的事实。看来汉语成语“字字珠玑”真是一句千真万确的至理名言。说不准有朝一日还可能爆出“一字万金”呢！真不知这类诗歌创作与时俱进的“繁荣”，到底说明了什么？应验了什么？你不知，我不知，天晓得！
仅13个字的超短新诗竟获十万巨奖的爆炸新闻，令“全世界华人”感到惊愕，引发了网友们的热议，吐槽很多，质疑不少。尽管主办方负责人一再介绍和解释，从网友评论来看，仍然无济于事。不过，“马后炮”也无关大局了。因为大赛帷幕已降，成效已经大见。如果按照该市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公开指出的举办这类大奖赛“主要是为了提升咸宁城市形象，擦亮‘香城泉都’城市名片，可以让更多的人关注咸宁，提高咸宁知名度、美誉度，同时繁荣华文诗歌创作”。显然这一预期目的已经达到，多快好省，收效远比预期的好。君不见“一字千金”一夜走红，如今“咸宁”二字已闻名天下了。
写到这里，我不禁联想起几个月前爆出的一则令国人感到可耻可笑的“国际级”大丑闻：“中国国际和平研究中心”将2015年第六届“孔子和平奖”颁给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奖金50万元人民币。但穆加贝总统断然拒绝接受领奖，主要原因是对该奖项的公信力存疑。后来真相大白。原来该“研究中心”实为被我国文化部多次叫停并撤销后转移到香港的一个民间组织。这个戴着“中国”、“孔子”、“和平”三顶大帽唬人的超级奖项，是该中心挖空心思策划进行的彻头彻尾的民间奖项，与孔子风马牛不相及，与政府毫不沾边，没有社会公信力。
当然，上述联想并不表明我盲目怀疑这次咸宁“一字千金”奖项的公信力。因为据称这次评选活动是由当地官方（市文联）主办的，请来的评委都是“中国当代著名诗人”（其中“北京来了几位”），整个评选过程“完全公开透明”……从活动规模来看，这次大奖赛可不是小里小气，小打小闹，而是“向全世界华人发出邀请”，“共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4000多篇作品”。既然如此，在这一全球性超大空间的大奖赛中，13字短诗该称为脱颖而出，实至名归。一字千金，何足为奇？再者，迄今连续两年举办的两届大奖赛共12名获奖者中，“没有1名是湖北人”。凭此难道不是“足以说明这不是圈内的一个活动（自娱自乐）”了吗？
本博主在此无须过多地关注和参与评议上述大奖赛“一字千金”本身是否字有所值以及由此带来的N种效应。因为只要在网上“指点”一下，便可获悉“全世界”网友对这次大赛评选和奖励结果的不同解读。可是，我出于当年求学中文系的专业本能，加之于对诗词歌赋的个人爱好，总觉得有话要说，不说不快。说什么呢？唯一要说的就是对《故乡》全诗不用任何一个标点符号提出质疑。如果仅从标点符号使用规范的角度上去审视和衡量，我认为“一字千金”的短诗《故乡》不合规范，不成体统，应该落选！
从这两天来众多新闻媒体报道中可知，13个字短诗《故乡》，全文从头到尾没有使用任何标点符号坐落在公园的那块石刻诗碑分明为“忠于原作”，依样画葫芦，同样难觅任何标点符号踪影（【注】本博主所见网上报道短诗《故乡》原文时，在诗文中加用“/”代替标点，以示断句。想必此举乃为媒体老记“自作多情”擅自作为）。
或许有的网友会认为，13字短诗《故乡》是一种“自由诗”体。顾名思义，写自由诗可以自由选择，写法灵活，不管押韵，不讲格律，也不必写标点符号，反正读者看得懂、能理解就行了。
诚然，相对于旧体诗（古体诗+近体诗）而言，自由诗（又称“新诗”）是诗体的新品种，表达方式和艺术形式与古体文言大不相同。例如，自由诗可将俗字俗语的白话加入诗行；诗体结构自由宽松，章节数、段落数、分行数、字句数可不受规格限制；音步、声韵等可不受韵脚押韵和格律平仄约束；在标点符号使用上也趋向于省略。尽管如此，我认为现代自由诗不能走极端。创作再怎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毕竟还要符合现代汉语规范，并非不受任何约束。
了解语言学的“文化人”无不知晓，“语言”分为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另有包括“手势语言”在内的 “肢体语言”和电视等另类“视觉语言”之说）。无论是古体诗、旧体诗，还是近现代自由诗，无一例外都是使用文字书面语言表达方式。这种表达方式当然离不开标点符号。
这里所说的标点符号，是指现代汉语常用的“标号”和“点号”两大类，前者主要标明书面作品中词语或句子的性质和作用，后者主要用来点断句子，表示语言中的种种停顿。现代汉语标点符号共有16种：句号、问号、叹号、逗号、顿号、分号、冒号、引号、括号、破折号、省略号、着重号、连接号、间隔号、书名号和专名号。所有这些标点符号，都是辅助文字记录语言的符号，都是书面语言的有机组成部分。按照现代汉语规范要求，凡是文字作品必须加用标点符号。当然自由诗也毫无例外。要是作者人为模糊，该用不用，故意省略标点符号，实为一种不遵规守矩的胡乱行为，尤其是诗句中出现不同音步节奏和不同情感韵律以及不同意境层次时，不能省略表示断句、语气停顿和转行换段的相关标点。否则，近乎于存心炮制文字迷宫，让人看不懂，识不了。想进进不去，想出出不来。
或许有的网友又会问，我国古代诗文不是也没有标点符号吗？是的。正因为古文没有标点符号，所以古人读起古文来也有点吃力，且容易产生误解。为此，汉朝时期发明了“句读”符号“↓”和“、”。在用法上，语意完整的一小段用“句”（“↓”相当于当今的“。”）；句中语意未完、语气可停顿的一小段用“读”（音念“豆”。“、”相当于当今的“，”）。到了宋代，钩号“↓”演变成了圆圈 “○”。古文将这样的圆圈和小点加在文字的右旁，意在强调句子的精彩部分。此法一直沿用到上世纪20年代。在页面上可以看到小圓圈和小不点密密麻麻（详见本文实拍插图-----本博主的父亲年轻时楷书、行书体手抄本《名文选读》）。
其实标点符号并非汉语的特产，而是人类文化的“共产”。东西方各国文字语言也都有标点符号，只不过是标点符号形形色色，写法用法有同有异而已。这方面，中文与英文的标点符号可为例证。
或许有的网友还会问，我国古今对联不是也没有标点符号吗？未必！作为书面作品形式出现的对联，要不要加标点符号？我认为回答这个问题要取决于不同的前提条件。就是说，要是把对联张贴到柱上墙上的，无论上下联句是长是短，整幅对联均不能出现标点符号；要是把对联抄录在纸上的，无论上下联句是长是短都得加标点符号。抄录时具体用法是：如单边只有一句的短联，上联要标逗号，下联则标句号；如属于多分句的长联，通常上联联脚标分号，下联结尾标句号，句间标逗号或句号（亦可用空格表示）。由于张贴标挂的对联不见标点，于是从古至今不少文人墨客以对联为题，饶有风趣地编造出许多关于对联的趣闻和笑话。因为在一副对联联句中，只要在不同之处用上不同标点，便可变成不同的断句，即可产生与对联语句本意大相径庭、适得其反的结果。
综上所述，言归正传。姑且勿论超短篇自由诗《故乡》获奖等级，用字多少，字价多高，作为只有13个字组成的书面语形式出现，理应在字里行间加插进相应的标点符号。我认为“一字千金”的《故乡》要达到善美无缺，应加几个标点符号。即为：
“故乡真小！小得只盛得下两个字：……”；
或为 “故乡，真小！小得只盛得下两个字：？！”
紫烟楼楼主：邹延欣 2015年12月31日 华盛顿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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